时常消失，闲鱼一条。
叶蓝/云次方/歪怂/墙头众多/爱笑爱闹欢迎互撩
【叶蓝】压寨（三）
“琳琅姑娘，你看这支桃花煞是好看，赠你实是再合适不过。”
青年未束发，黑长的发丝散落在背后。着一身干净的水蓝色长衫，手里捏一支绽放的极烂漫的春桃。笑容却是比花色更明亮几分。纵是琳琅经过几日已是熟悉，也不免被这等美景晃得愣了一愣。
“蓝公子取笑了。”
“诶，我才没有取笑姑娘的意思，说得可都是真心话。这支春桃虽美，如若不能放在姑娘的床头，那也是着实是一件憾事。”蓝河提衫走来，将一支绽放地灼灼的桃花枝放在琳琅的篮子里。“你每日用这篮子给我带来食物，今日带回这支桃花。也算是我被困在这里徒能表达的一点小小的谢意吧。”
“公子自可不必如此。琳琅收下便是。”琳琅随手将花遮在兰花布下，附身一躬“公子好生休息，琳琅这就退下了。”
“诶，”蓝河想起什么“却不知这几日寨主在忙些什么？他已经很久没有来过此地。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吗？”
“寨主在做什么，我们当下人的不太清楚。不过寨主近几日确实忙碌，想来他把这件事办完，一定会来找公子的。公子不必忧心。”
“咳咳，”蓝河忽然被呛到“他来不来又与我何干，我，我有什么好忧心的。”
见蓝河这副样子，琳琅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公子便好生休息吧。”说着，就带着篮子走出小院。
蓝河坐在院中石凳上，拿起茶盅喝水。眼睛却是一错不错的盯准了那只带着桃花枝的篮子。直到那只篮子消失在视野中，蓝河才一转眼珠，敛下了神色。
桃花枝自然是接头的信物。却是实在不知这支送出去的春桃到底会不会流过门前不远的那条下山的小河。
蓝河当然也想找一个更为保险的方法。但自己受困于此，又不知寨中这两日究竟发生何事，只知道门外的把守是昼夜不分的严密。实在是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叶修那人，看似万事漠不关心，实则心细如发。
小小的一个兴欣寨，竟得团结严谨如此，之前那些趾高气昂攻上来的小队被打击到惨淡，却也是意料之中了。
夜色渐浓。蓝河敛了敛衣衫，虽已是仲春时节，夜里还是有些冷的。心里想着还能不能找到什么更好的办法联系到二笔他们，一边从石凳上站起往房间里走去。然还未迈开脚步，就听“吱呀”一声，院门又被拉开了。
门里门外的两人好似隔着漫长的时空相望。眼眸相撞的瞬间，蓝河仿佛听见一朵桃花悠悠从心湖上方坠落。
他想他一定是看错了，否则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叶修，为什么看起来如此疲惫又懊丧。
“叶修？”蓝河疑惑。
门口那人原本凝住的视线缓缓抽回。他好像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表情有些凝重，但努力了半晌，也只能做出一个快要哭出来的笑脸。
“我来找你喝酒。”叶修晃了晃手里捧着的酒坛。晃晃悠悠的往蓝河身边走过来。
“怎么，你好像……”蓝河按捺下心里蠢蠢欲动的焦躁，换了个更为正常的语气。“叶寨主怎么想起来找我喝酒？”
而叶修只是瞥了蓝河一眼，某人就被堵住了嘴。虽然蓝河心下知道这个极为不正常的局面定是对自己非常有利的时刻，总该想办法套点什么东西出来，心却不受大脑控制的被一个眼神就搅得波涛汹涌。挣扎半天还是作罢，只好一动不动的看着那人慢慢走到自己身边，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再拿出两只酒杯。
“来尝尝我们自家酿的酒——笑春风，不过定是比不得蓝公子平日喝的好酒，蓝公子见谅。”叶修自顾自的把两只酒杯倒满，又把其中一只推到蓝河面前。然后抬起来来，开始盯着纹丝不动的蓝河打量。
蓝河实在被他看的没招，又不能这么转身走掉。只好忿忿的一撩衣袍坐下，一仰头将杯中酒饮尽。倒是未曾想这杯中酒竟这般辛辣，一下子猛的咳出声来。
“这，这酒怎么这么冲？”蓝河被呛得厉害，整张脸都红了起来。
“你……”叶修倒也被蓝河的豪迈吓到“蓝公子喝酒倒是当真爽利，也是我忘了提醒你——这酒虽名春风，却是极烈的。自打这酒酿出来，我还真没见人敢喝的这么猛过……”
蓝河咳嗽半晌，总算慢慢平静下来。口中辛辣之气渐去，却有一股难言的清甜感在舌尖徘徊。细品之下，蓝河立即意识到，这股子清甜气正是桃花的香气。“怪不得这酒叫笑春风。”蓝河拿着手中的杯子，细细的嗅着杯中残存的香气“倒真是好酒。”然后非常顺手的拿过桌上的酒坛，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这流畅的动作甫做完，蓝河登时意识到什么，尴尬的看向另一边的叶修。心中又不免懊恼起来：知道见到这人就会出乱子，却总是忘记绷紧神经，刚刚自己倒酒的动作太过流畅，想必又要被他取笑。
然而抬眼一看，叶修却仿佛根本没看见蓝河的动作，只是深深的盯着院里那棵桃树出神。
“所以，究竟是为什么要来找我喝酒？”蓝河呆看这人半晌，试探着询问。
“哦。”听得声音，叶修忽的回过神来一般“我刚刚只是在想，有这么久了吗？这棵桃树都长得这么大了。”
蓝河闻言挑眉“听起来，叶寨主是从小在这寨里长大？”
“当然不是。”叶修斜斜的觑了蓝河一眼。“我若是在这山寨长大，蓝雨百姓怕是早没有安生日子过了吧？”
想想这半年听闻的兴欣事迹，蓝河笑着摇摇头。“这你说的倒是实话。若你一早在这寨中，怕是我难有机会来这里。就你这个招人烦的劲儿，这山头大概早二十年就该被踏平了吧。”
虽然不得不承认蓝河说的可能是真相，叶修还是皱皱眉“我说蓝河兄弟，你说话之前先搞搞清楚状况。现在你可是在我这儿当俘虏呢，底气这么硬吗？”
“哈哈，”蓝河转过头笑得肩头一颤一颤，回头又板起脸来“所以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要来找我喝酒？”
“在这之前，我倒是想先问一下。”叶修端起酒杯“你又是为什么要带队过来誓要铲平我这山头呢？”
“朝廷之令，上峰之命。这有什么好疑惑的吗？”
“你效忠朝廷。”
“自然。”
“哪怕朝廷给的指令并不正确。”
“哪怕……”
蓝河愣住，“朝廷的指令不正确？”
“是啊。”叶修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又认真的盯着杯中的美酒看了片刻。“你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件事？”
蓝河垂下头，沉默了下来。
叶修神情淡淡，话倒是丝毫不留情面“皇天后土，社稷黎民只系一人之手。纵那坐在高位上的人心怀苍生，执政勤勉，却又如何能保证无有佞臣鼓动政令风向。朝臣之间结党营私，鱼龙混杂。中央与地方之间的关系更是盘根错节，又有哪个人能称得上真正的纯臣？况这样一个铲除敌寨的小小指令，怕是六部之间无一人知晓，就你上峰自己的权力也足够了。你能保证这样的指令是正确，你又到底在为谁做事，对谁负责？”
蓝河并不接话，而是开始喝酒，一杯接着一杯。这些责问似是令他无力招架，只得沉默反省。
而叶修兀自端着酒杯，眼看着院中的桃树，喋喋不休“利剑之下的泱泱百姓何辜，承担无谓伤害的江山社稷何辜。而身为那柄利剑，你真的能只做一把利器，丝毫不去考虑剑尖在指向何人吗？”
厉声的指责缓缓消散在如水的夜色里。冷风簌簌而起，吹动桃花枝在空气里无所凭依得左右摇摆，桃花瓣如雨落下。
一片沉默。只有蓝河倒酒饮酒的微小声响，随夜风飘散，却是几乎听不到了。
叶修眯眼看了半晌，竟觉冷风直吹入心中。心中萧索之意升腾而起，忽而感到意趣寥寥。
叶修缓缓起身，看了眼从刚才起就一直未发一语的蓝河，“权当我未曾说过吧，你早休息。”说着，伸手过去够那酒坛。
没曾想这酒坛另一侧竟同时传来一股力量，酒坛像是钉在桌上一般，纹丝未动。
“蓝河？”
“想过啊。”蓝河低着头絮语。
“你说什么？”叶修难得的没有听清，禁不住附身。
“我说啊。”蓝河忿忿抬起头来，大声喊出声音。“我当然想过啊！”
叶修被这反应惊到，一时愣神。
“怎么可能没想过呢。从我第一次拿起手里那把剑开始。”蓝河将手缓缓伸出，用接近怜惜的眼光看着手里虚握的那把并不存在的剑。“那时候多年轻啊。少年意气，策马扬鞭。我有使不完的力气，对脚下的土地，对热切望着我的百姓。那时候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成为国之利剑，就像我最崇拜的黄将军一样——剑锋在手，尽斩来敌。可是结果呢？”蓝河将虚握的手松开，非常用力的盯住自己摊开的手掌，好似洁白的手掌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再开口时，语调冷硬的近乎冻结“你知道吗叶修，我杀过很多人。很多人。很多我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去杀的人。”
蓝河猛地闭上眼，似是无法继续承受下去。脸色发白，眼眶却通红。
叶修忽的意识到蓝河喝醉了。
然而还未等到叶修做任何反应，蓝河又突然将眼睛睁开，直接拿起酒坛就往嘴里灌。
“哎我说你。”叶修简直被蓝河吓到，手忙脚乱的把酒坛抢过来。“你你你，你简直不要命了！”第一次，叶修惊得声音都走调。“这酒有多烈！你这么喝？”
蓝河却站起，一边咳一边笑。笑了一会儿，又忽的停住了。
“可是，我又应该怎么做呢。”
蓝河转过身面对叶修。脸上的悲伤和愤怒一点一点褪下去。转化成一种非常浅淡的惆怅。
“我想过一走了之，江湖纷繁，我定能维护我目之所及的正义所在。可是我忽然又很惶恐，怎样才能做到维护我目之所及的正义呢？我质疑的命令一定是滥杀无辜的吗，我要挺身而出维护的，又一定是正确的吗？如果我连自己热爱的国家的命令都无法相信，我又能相信什么呢？”
“就算不是我来做这些，也会有别的人来。那为什么就不能是我呢。”
“一面谈着热爱，一面又只能接受那些漂亮的，非要与肮脏划清界线，难道不是太过虚伪了吗？”
“所以，我决定相信。”
“哪怕是错，我也觉得我可以承担。”
掷地有声的话，伴随着的是惆怅之色隐去，一种近乎顽强的坚韧暗暗从骨子里浮现出来。
蓝河显然是喝醉了，站都站不太稳。在叶修愣怔的目光里晃了两晃，伸手扶住桌子。
“况我若没有坚持下去，又怎么会有机会来这里，见到你呢？”
叶修忽然发觉这些都不太对，因为他实在太想笑，甚至有些压不住嘴角的弧线。可是他又有点想哭，那是一种他有很多年都没有涌上来过的奇妙情绪。然而他又彻底傻在蓝河近乎灿烂的笑容里。
醉酒的蓝河全没有平时的矜持收敛，生气了咆哮的大声，开心了也笑得肆意张扬。脸颊和眼角因为醉酒而微微发红，像是偷涂了女孩子的胭脂，生在飒爽的英俊里加了一抹艳色。那抹艳色在桃花般的月夜下闪光，近乎惊人的漂亮。
叶修的眼色沉了又沉。心脏被太多奇异的情绪填满，拉扯住大脑无力思考。他忽然感觉指尖饱涨得发疼，于是他就知道这个时候他该投降了。
叶修没再犹豫，走上前两步揽住了摇摇晃晃的蓝河，又在他不及吃惊的刹那低头吻住了他。
情深意切却又蜻蜓点水一般的吻。
蓝河本来就已经没有多少的脑子彻底崩塌，瞪着眼睛看叶修，嘴巴都忘记合上。
“很晚了，去睡吧。”
“……哦。”
“虽然不知道明天早晨你还能不能记得起来，但还是谢谢你。”
“……哦。”
蓝河宛如梦游般的一步三回头的往房间走去，叶修就稳稳的站在院中的石桌旁看着他，逆光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一团浆糊一般的大脑已经完全罢工，蓝河把自己摔进床上，下一秒就沉进了昏然的梦境里。
叶修一动不动的维持着盯看房门的动作。忽然想不起明明不怎么会喝酒的自己今天为什么要来找蓝河喝酒。
春天的深夜啊。
“佳人美清夜，达曙酣且歌。*”脑子里不自觉的蹦出这句话，叶修难得的对某句酸诗有了点感同身受的体会。但他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拿起酒坛走出了小院。
夜正在渐渐缩短，白昼正在撕裂时间，一点点靠近过来。
议事厅中。
“你是说，你觉得这支桃花有问题？”
“我有这样一种感觉。总觉得，蓝公子一向不会强迫他人，却对让我带走这支桃花有些坚持的意味。”
方锐挑了挑眉，“那么，如果按照一般的正常状况，你会怎么处理这支桃花呢？”
琳琅沉思片刻“我大概会，把它丢进河里。”
“哦？”
“不方便带回房间，又不忍心随意丢弃。让它随流水飘远，是比较好的处理方式吧？”
“河里啊……”方锐笑，“这倒是有趣。”
“副寨主，我们需不需要……”
“无碍，你就照常把它丢进河里好了。”方锐随意的摆摆手。浑然不在意的样子。
琳琅吃惊，“这可能是个信号，这样真的可以？”
“放心。继续保持戒备，有情况随时汇报。”
“琳琅明白，琳琅告退。”
“桃花？”方锐砸吧砸吧嘴，“倒是还有点小期待呢。”
——TBC——
*出自陶渊明《拟古·日暮天无云》，大意为美丽的女子眷恋春天的夜晚，于是通宵达旦的喝酒、唱歌。
蓝河说的那些话大意有两个。其一，他愿意相信朝廷和上峰的判断，换今天的话讲，基本就是，相信程序正义。其二，如果上峰给出的指令真的是错误的话，他也愿意承担错误和随之而来的良心上的折磨。因为就像他说的，这种事他不去承担也会有其他人来承担，妄谈热爱而又只愿意接受清白干净的部分的人是很虚伪的。所以说蓝河是很坚强的人。
而对于叶修来说，他来找蓝河喝酒（他又不怎么会喝酒）本来就是来找茬的。毕竟因为邱非的事儿心情不太好。前半部分基本就是借题发挥，单方面发泄情绪。但是他没想到蓝河会给他这么一个反应。蓝河讲的事情叶修当然不会不懂，同样作为国之利剑，他比蓝河要更能宽容，更能承受，但这不意味着承受过后他的心情会好。而蓝河的反应却在某种意义上给了他一种，令他感到宽慰的支持。他就不能不又惊又喜了。更令他惊讶的是，这个给他惊喜的人，居然还真的喜欢他。所以后面的反应完全是情不自禁。
都喝醉了居然没滚到床上去，是我的锅【乖乖背好】
啰啰嗦嗦这么多纯粹是因为我觉得这章我真的想写很多东西，但是根本写不出来【摔】叶修和邱非以及叶修上山前的事可能会在番外补一补，正文就不出现了。毕竟也没想讲太多，只想看两人甜甜蜜蜜的搞对象啊。